嗷嗷kwk

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呀 感谢你能陪我一段 留下点足迹吧 证明我们相遇过 有一刻你我没那么孤单

「病态发觉中·38」正文完结


 

头脑昏涨,四肢发软,此起彼伏的尖锐鸣笛声强行将他拉回现实世界,交通信号灯刺目的红烧灼着紧绷焦脆的神经,头皮却像被主人遗忘在厨房一锅煮透黏稠的粥,缓慢起伏蒸腾着,体积收缩在烧干边缘,锅盖突突作响,粘稠的混合液挤出缝隙四溅,似乎随时会炸裂开来。道枝低头望向自己的鞋尖,后退半步收回安全线内,被他的横冲直撞紧急刹车逼停的司机边重新发动熄火的发动机,边嘴型夸张朝他说了些什么才愤愤驶离。道枝神情木然,完全没有留意到发生了什么,他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己和母亲都没有说话的那一段听筒电流声中,下一秒已经是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

 

意识逐渐清醒过来,腿脚却不听使唤,接下去的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艰难,他知道自己正走向什么地方,那是他始终午夜梦回无法忘记却也无论如何不愿走近的地方。

 

穿过繁华的街区,路上形形色色奇形怪状的人这几十年来大抵从未变过,只是街边的店面或焕新或陈旧,都已经不是从前的模样。道枝转进小巷,他佩服自己尽管变化如此之大他还记得当初放学后回家的那条捷径小道,倒也不是他记性足够好,只是上次坐莉子的车竟无意发现那间独栋陋居依旧伫立在角落,甚至连门口墙上的名牌都没有变过。而这恐怕只有两种可能,母亲念旧买回了房子,还是说父亲他......

 

上次绕着这条街转了不知多少圈,也只是远远望到门牌不敢靠近最后选择了逃离,这次道枝终于站到了门前,他呆呆望着院内稀疏的树影,狭窄的门口曾在他升入小学第一天卡住了他的书包,紧张的情绪瞬间土崩瓦解,和送他出门的父亲一起在这扇门前笑成一团,直到握着饭勺的母亲气势汹汹走了出来。道枝眼前出现母亲那时不想自己迟到而佯装怒气的模样,嘴角条件反射般扬起若有似无的弧度,又迅速像是被挂了重物一般坠了下去。道枝感觉他的身体已经变成一副空空如也的躯壳,此时正被一点点灌注水泥一般无法动弹。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许久,他这才感觉到手的存在,掌心的冷汗将手指皮肤都黏在一起,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抬起手腕,没有去看直接按下了关机键。

 

 

目黑那边也同样不轻松。乐队并不是第一次爆发争吵,关于liion还有没有得继续这件事,不论是从目黑加入前的成员动荡,还是从目黑加入后的平稳发展开始算起,始终是这些年成员们有意无意会摆到桌面上来聊的话题。隼人和绫人虽然话少却一向是他们中目标最坚定的存在,也许跟还处在二十多岁的年纪有关,还不至于被生活的无奈磨平了冲劲,但目黑始终觉得这姐弟二人有着超脱现实的古怪气质,即便迈入三十的关卡他们的选择还是不会改变。

 

反而年纪最长的森,却是成员中的头号不稳定因素。年轻时潇洒又玩得花,一早在音乐圈有了姓名,可惜后继乏力,总被人说离爆火只差一首成名作,一步之遥迟迟未到。作为歌手出道的森很快厌倦了单打独斗,后续组建乐队,流传甚广的几首也被打上liion的标签,虽说他的姓名没能红过乐队和歌名,但也算乐得自在。只是随着年龄渐长终于发觉酒色的无趣,去年年底刚刚组建家庭,说不定还有要小孩的打算。年轻时没有储蓄观念如今存款寥寥,要是连稳步发展的乐队收入也没有......目黑理解森的迫切与焦虑,只是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大,他一时皱着眉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森的一顿输出没收到回应,流动的空气突然断线陷入尴尬的沉寂。

 

“大家先冷静一下,事情并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水梨拍拍森的肩,二人是初中便相识的老友,在水梨眼中,森始终是那个为了打进全国大赛练习棒球而把化学实验室水管弄爆、做事不考虑后果的中二病患者。

 

“我去抽根烟。”这么说着朝外走去的森刚推开休息室的门,差点撞上门口正要抬手敲门的人,猛地后退几步。

 

“打扰了,我找一个叫目黑的。”细长手指上套着让人移不开视线的闪亮指环,来人十分自然地收回手去拢拢头发,语气里并没有丝毫因打扰而感到抱歉的意思。

 

“我是目黑。”目黑起身上前,行至刚好可以看清来人面容的距离,可惜没来得及看清右脸先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身后三人没见过目黑这人吃瘪,差点惊呼出声又本能闭紧嘴巴,三张脸齐整整只剩双瞪大的圆眼。女人微笑着开口,这才发现她的眼角有显露年纪的细微纹路。

 

“有点没礼貌哦。”目光由目黑转向他的身后,脸上笑容更深几分,弯着的眉眼却没有温度,“介意我,单独和这位目黑先生说几句吗?”

 

三人立刻点头,匆匆盯着彼此的鞋底离开。

 

“不好意思伯母,刚才是我唐突了,初次见面,我是目黑莲。”目黑倒是定定站在原地,语气郑重神色未改再次自我介绍。

 

“你也知道你唐突。”目黑本是客气,这下也拿不准道枝母亲到底对他、对他和道枝的关系了解多少,他本是不在乎的,也跟自己说不该在乎,可道枝这两个字一旦在心头浮现他的心脏就如同大雨后的土地一般大片塌陷。

 

道枝母亲绕过目黑打量着这间不足二十坪的房间,手指在掌心内侧摩挲着指环,以青木太太的身份示人惯了,有点不适应以道枝骏佑母亲的身份出现在他人面前。

 

“不知道您今天来是......”道枝还被关在家里吗,还是已经离开,所以她才来这里找人。

 

“我不是说了吗,我来找一个叫目黑的人,看看这个人,和旁人有什么不同。”道枝母亲回过头来,目黑没有躲避那双眼睛,道枝继承了这双眼睛的温软和倔强。

 

“抱歉。”

 

“你确实应该感到抱歉,可这不是一句抱歉就能过去的事。”道枝母亲抱着手臂,眼中流露出些许落寞来,夏天还没结束,她却好像有点冷的样子。目黑想,她确实不是来找道枝的。“小骏交往过的人我都清楚,没有你这样的。也恕我直言,我看不出你好在哪里。”

 

“也许我好在,我不好吧。”见道枝母亲眼神立刻尖锐起来,目黑垂头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广义上的好人,并不见得是合适的人。”

 

“你凭什么认为自己是合适的人?”道枝母亲强压下的声线有些微颤抖。

 

“凭他认为,凭我相信。我知道在您眼中这大概很可笑,但其实合适与否,于您、于我、于道枝,根本就不重要,不是吗?恐怕您会无差别憎恶任何一个夺走道枝爱意的人。”目黑冲泡一杯热茶递给道枝母亲。

 

“这就是你这个人的行事风格吗,做之前从不征求客人的意见。”道枝母亲拒绝了目黑递来的茶,理理衣服似乎准备离开。

 

“伯母。”目黑感觉他的后背冒出一层薄汗,这好像是他第一次感受到长辈这两个字的分量与压力,“请您多相信一点道枝吧,他,没有您想象中脆弱,事实上,他比大多数人都要坚强和成熟。”

 

“你懂什么!就是因为他够成熟、够坚强,所以才更容易受伤,受伤后才更难自愈,知道我为什么打你一巴掌吗?”和道枝相似却有不同的锋利的美逼近目黑,衣领收紧呼吸开始有些困难。

 

“因为我......从您身边夺走了道枝?”

 

“因为要是你胆敢伤害他,就不仅是一个巴掌这么简单了,这份疼你先给我记着。”随着眼前的细眉展开,道枝母亲手上也松了力道,她轻轻理了理方才被她捏皱的衣领,转身走向门口。

 

目黑还在思索道枝母亲所说的话时,她又回过头来,“最后一件事,不许结婚。”

 

 

道枝母亲走后,目黑才有时间看到手机上道枝的留言,可这时已经无论如何收不到道枝的回复。焦急出门时撞到的绫人证实了他不好的预感,道枝似乎听到一些他和森的谈话。他会再次选择逃开吗,目黑握紧了拳头。

 

 

道枝没有力气再逃。全身绷紧的弦终于全部断掉,他动作极为轻缓瘫倒在客厅的榻榻米上,事实上他根本感觉不到四肢和躯干的存在,仿佛先前他并不是做了一个躺倒的动作,而是一个机器人卸下了四肢,分离了躯干,他只能感受到这一颗头颅,无法动弹,连眼睛都没有必要去眨,他已经被无边的黑暗包裹。

 

保持这个样子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道枝以为自己连感官触觉都一并消失掉的时候,玄关传来哗啦一声门被人用力拉开的声音,随后是急促的脚步踩踏在陈旧榻榻米上的声音。

 

“道枝?小枝你在吗?”

 

四肢和躯干好像有磁力一般自动和大脑重连,道枝才支起上半身,立刻被人抱个满怀。对方紧贴的心跳声喧闹得可怕,迫不及待跳跃沸腾的血液有着要把道枝也一同点燃的架势。

 

“好吵。”道枝迟缓地捂上耳朵。

 

“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目黑终于松开了他,他生了茧子的粗糙掌纹印到道枝脸上时他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流过眼泪。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之前不是说在东京没有找到道枝名下的房产吗,在大阪找到了。”

 

“所以你,很久前就知道这里?”目黑点点头,道枝想到乐队那个排练场地似乎就在距离这里不远的位置,“如果没能在和我偶遇,你该不会是打算在这附近守株待兔吧。”

 

目黑轻轻握着他的手,“我也想过去英国,可是,一个不想见你的人,就算你千方百计见到了又能怎样呢。”

 

“这个结论,你应该不是从我身上的出的吧。”道枝望向目黑的神情掺杂了许多,失落、期待、恐惧......

 

目黑不能在这样的目光中深陷太久,“很抱歉一直没和你说我弟弟的事。”

 

目黑莲长在古典音乐世家,父母亲都是圈内有名的小提琴手,目黑父亲彼时还是音乐学院的客座教授。目黑莲和目黑优也同样被父母给予厚望,莲以中提琴家为目标,优则被要求学习大提琴,母亲曾笑着对兄弟俩说,这样一家人便可以组一只古典乐队,闲暇时候四处巡演,哪怕是街边给路人拉弹,也是极为有趣的事。

 

同样的家庭,同样的父母,却长出完全不同的兄弟俩。目黑莲是亲朋好友眼中的模范孩子,事事做得让人顺心,学业为人样样都好。目黑优则是完全随性不羁的个性,不至于长歪成不良少年,但也让不少老师头疼,唯有出色的音乐天赋不得不让人为他网开一面。或许艺术家的性格就是与常人不同吧,旁人这样感叹。

 

可只有目黑莲知道,事情完全不是那样。弟弟并没有性格乖张不服管教,相反他非常听哥哥目黑莲的话,即便是自己最喜欢的东西,只要目黑莲开口他也一定会二话不说拱手相让。他只是并不在意旁人的看法,只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喜欢的功课就不做、不明白大学的意义就不考、不喜欢的人,他也从不会伪装自己迎合攀附。

 

目黑莲不同,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事事做好,因为他想要努力像个正常人。目黑莲也不记得他从什么时候发现自己与旁人不同的,也许是和妈妈一起看电视时她会感动落泪;也许是一同上下学的小伙伴某天突然抛下自己,由一方告白开始交往;也许是每个节日家人眼中流露出的爱意与幸福......他不知道,他也体会不到,幼小的目黑莲疑惑地看着镜中的自己,他空洞的眼神中什么都没有,和爸爸妈妈弟弟的完全不同,妈妈做饭切到手、爸爸雪天滑倒扭伤脚、弟弟踢球脚趾骨折,他的心里一丝波澜都没有,目黑莲望着镜中面无表情的自己害怕极了。他好像长了一副人的模样,却被灌注了非人的灵魂。他害怕极了,于是他决定装作正常人的样子,假装关心、假装温柔、假装体贴、假装在意每个人的感受。

 

哥哥,你这样不累吗?

 

弟弟直率的话语令目黑震颤不已,可他表面也只是温柔笑笑,练琴和功课要兼顾确实挺累的。

 

后来他才知道,他不爱,不是因为他是怪物。或许是幼年的记忆并未完全从他身体剥除,身体的本能让他无法去爱并非自己真正家人的目黑一家。据说目黑莲的亲生母亲是音乐学院的女大学生,传闻狗血的爱上了有妇之夫,生下他后没多久精神失常从医院天台一跃而下,好心的目黑夫妇收养了他并视如己出。就让它如传闻所述吧,真相已经不再重要。

 

供两个孩子读大学对普通家庭来说不是一笔小的开销,可对目黑家本不该成为问题的,父亲却以资金不够充裕和搞音乐创作读大学没那么有必要为由,劝目黑莲高中毕业先停一停仔细想好今后的人生道路。目黑莲于是搬离目黑家,四处打零工兼职追寻人生的意义,追寻无果反而更加迷茫之际,弟弟邀他回家来看他的文化祭音乐剧演出。和弟弟蹑手蹑脚晚归的目黑莲架不住劝,只好决定留宿一晚,走去洗漱时经过父母房门无意间听到二人争吵弟弟以后大学选哪间的事,由此带出目黑莲的身世。

 

好在他伪装惯了,没露出任何马脚,第二天一家四口吃过早饭才离开。离开目黑家的那天清晨,天气尚好,风朗气晴,一切都是开阔明了的模样。目黑莲心中照旧没有爱,也没有恨,只是他不再害怕了。

 

“弟弟离家出走的事与我无关,也或许与我有关吧,这要等找到他时才知道。只是身为长子我有责任和义务找他回来、或是等他回来。森那家伙颠三倒四的,连你和他的年龄都分不清,该说他离开时和你现在差不多大才对。你怎么会是他呢,道枝。”目黑摸着道枝的头发,像怕惊扰一只熟睡的幼犬。

 

“那你为什么从没和我提过!”

 

“或许这么说有推卸责任的嫌疑,但是道枝,你有疑问总是先去网上查我的消息,明明我本人就在你身边不是吗,只要你问,我就一定会说,我在你面前就像一本摊开来的书,可是你却翻也不肯翻一下。老实说,我真的很苦恼。”目黑无奈叹一口气。

 

道枝轻车熟路钻一颗脑袋进目黑怀中,“不逗你了,其实,我没怀疑过,毕竟......你居然会发那么多酸不溜秋的消息给我,你该不会是早就爱上我了吧!”

 

“嗯?”道枝从口袋中摸出从房间里翻出的手机,是他十七岁离开时没有带走的那部,重新充电后竟然还能正常开机,随后就是好像发生什么故障潮水一般不停弹出让人浑身酥软的消息。

 

“目黑莲,我合理怀疑你刚刚说的话里充满了水分,除非你这些话都是网上抄来的,不然谁信你不会爱人?”

 

“原创,原创歌词而已。”料到道枝会爆发小型炸弹,目黑率先用力箍紧了他,“发生什么事吗,你为什么会突然消失,又出现在这里。”

 

 

道枝把目黑像一床棉被一样蒙住自己,“没什么,大概就是我找了很久的答案,终于找到了,但也可以说是没找到。”

 

道枝抬起头来,眼中闪过透亮的光,他指向房间一角。目黑这才发现,黑暗中的家具都被蒙上了白布,整个房间好像很久都没有被打扫过,空气闷窒透露出陈腐味道,道枝指向的角落是老式电视机旁一个不起眼的矮方桌,上面摆放着的是......一个样式极为普通寻常的黑色骨灰盒。

 

“这是......”

“是爸爸。”道枝惊异地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带了丝哽咽,“还有几封信,什么年代的人了还写信,不过完全不是你想的那种浪漫,说好听些,不过是为了向我妈借钱的花言巧语罢了。曾经我......很想、很想知道,他去了哪里、他为什么离开、他爱不爱我,可现在,好像我没能见到他反而是件好事......我是不是应该......”

 

“小枝。”目黑用拥抱打断道枝的喃喃自语,“不重要,都不重要的,想不通的事情,先放着也没关系的,没关系。”

 

“没关系吗?”道枝感觉到从眼眶蔓延至双颊的滚烫。

 

“没关系。”很奇怪,目黑抚着他后脑的手轻柔又有力量。

 

 

“我被炒鱿鱼了,还没找到新工作也没关系吗?”顺势用哭腔引出任性语调。

 

“说实话之前看你工作狂的样子还真有点可怕,你啊,能不能不要学什么都学那么快,长大也是,成熟也是。”目黑把下巴抵在道枝蓬松的发顶,一不小心错过他的十几到二十岁的过渡阶段,目黑真希望道枝能多依赖他一点。

 

“你别想,我可是不会给你依赖的!”总让目黑看不透的道枝,却总在不经意间戳破他。

 

“好,那就安心享受几个月的无职休假吧!”

 

“几个月?!”道枝惊叫,随后又软下身去,让目黑拨弄着他的头发,管他几天几周,他确实是累了。

 

两人良久无言,道枝靠在目黑身上眼皮打架快要睡着之际,忽的一个念头闪过,“喂喂,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最喜欢的季节是冬天,如果能和你一起度过冬天就好啦。”

 

“你这家伙,对弥留之际的夏天还真是一点都不尊敬呢!”许久没听到回应的目黑低头一看,道枝胸口一起一伏已经陷入绵长的睡眠。

 

绯闻的事......乐队......道枝发出好像小孩子吃东西一样地砸吧声。

 

一切睡醒再说,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Fin.

评论(12)

热度(45)

  1. 共3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